金陵城外。钟山之巅。
在这里时不时能听到金陵城内传来的枪炮声,甚至时不时能看到大军厮杀的场景,只是在钟山之上的向荣居所,却毫无一丝戎马气息。
兰竹遍地,清香扑鼻,倒象是位读书先生的居所。
一个五十出头的精干老者扶着一位渐渐老去的老人在这兰竹之间慢慢徐行,只是走了三十余步,这老人就摇了摇头:“老了,老了,我向欣然不得服老!”
这人就是向荣向欣然,无论是恨他还是赞他之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个老者才是江南大营的顶梁柱,自从军兴以来,他便无役不从,到现在经手的银子即使没有四千万两,三千万两是早已经破了。
但是京里省里的高官,没有一个人敢询问这些银子的去向,甚至连咸丰爷也从不询问这点钱的去向,光从这一点之上,就知道这位向荣确实是与大清国运息息相关的人物。
“向帅您不老!”旁边这个五十出头的老者说道:“您不过是比我大上几岁而已,说什么老啊!”
“五十知天命,绍良你随我从军的时候,刚好是知天命之年吧?”
“是的!”答话的这人正是浙江提督邓绍良,他回答:“我是咸丰元年跟随向帅平定发匪,至今已经有了五春秋了!”
“五十五岁了,你也老了吧!”向荣点点头道,他找了个素净的石凳坐了下去:“这次援浙,可有什么信心没有?”
“如今山河破碎,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这位邓绍良,在向荣的江南大营之中,也是一个要角了,甚至可以说是他只居于张国梁之后,可以说是大营的第二员战将,一八五零年就是他擒获李沅发,击破了道光以来最强的一股民变武装,咸丰元年又跟随着向荣南征北走,无役不从,虽有胜败,但确实是大营真正能打的一员战将,因功升浙江提督。
只是向荣也苦笑了一声:“这次让你援浙,恐怕是让你受委屈,咱们大营用人,不是川人,就是广人,你一个湖南乾州人夹杂其间,可惜了……”
向荣说这句“可惜了”,那是实情。
江南大营一向分成两大系统,向荣自己是四川人,结果有一群四川老乡替他打天下,张国梁是广人,自然也有一批两广好兄弟,但是楚勇虽多,但形成不一个系统,邓绍良虽然是大营第二位能打的战将,甚至升到了浙江提督的位置,也还是改变不了这般冷酷的现实。
“老夫老了!”向荣继续说道:“我这一辈子恐怕也见不到光复金陵的日子,现在走不动路,更不要亲上沙场了,只能为身后名声着想了,绍良!”
邓绍良在一旁侍奉向荣,仿佛一位严师指导下的幼童一般:“向帅,小的在!”
向荣确实老了,说话也慢:“这次援浙,你便专心转任浙江提督,不要回来了!”
“向帅?”邓绍良吃了一惊:“向帅何出此言?”
“我现在真有一般嫁女儿的感觉了!”向荣感叹道:“你这次援浙的班底,都是我赠与你的嫁妆,去浙江好好干,我当年可是跟着杨遇春打过好些硬仗……”
他指了自己脸上一大块缺了脸皮的地方说道:“这就是当年随杨遇春大帅在滑县苦战留下来,一直没长出来!”
邓绍良知道这事,当即应了一声,向荣继续说道:“现在你不必对我这般客气,你也是被人称为军门的人!”
“向帅!”邓绍良给向荣跪了下来:“向帅大恩,绍良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
向荣笑了笑:“你这次援浙带去的七千兵将,尽是大营精锐,又有洋枪洋炮,我若是早就去派你去援浙,而不是存了私心改派张玉良,何至有红贼之患,这都是我私心太重,误了大事!”
邓绍良不敢回答,这位向荣的积威尚在,他只能在地上长跪不起,继续听着向荣说道:“如果你率七千精兵去了浙江,这大营的军务堪忧啊!”
邓绍良当即说道:“待红贼平定,绍良一定立即赶回金陵助战!”
向荣却是摇摇了头,他一辈子戎马厮杀,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战阵,但是从来不象一个军人,他带着几分老人特有的慈祥说道:“去吧,去吧!此去浙江,就不用回来了!我是把一个最好的女儿嫁给浙江,只望你与浙江不要负我!”
“绍良宁有负浙江,绝不敢有负于向帅!”邓绍良当即说道:“等大帅放心便是!”
“浙江本就不负于大营,若非如此,我何必遣你援浙!”向荣娓娓而谈:“浙江一月协饷六月,从来不缺少一丝一毫,是我大营饷源根本,想必你在浙江一日,这饷源也应当源源不绝。”
“等向帅放心便是!绍良有生之日,绝不敢有负大帅。”
“那好!”向荣淡然一笑:“那便在浙江好好干,浙江无将无兵,你援浙之后,这个浙江提督就名正言顺了,只待日后能与杨遇春大帅成就一番大事。”
杨遇春是乾隆、嘉庆年间的第一位名将,声名赫赫,最后出任陕甘总督,要知道这个要职向来很少由汉人出任,邓绍良只能跪着地上受着向荣教训:“至于这次你入浙之后的方略,想必你也清楚!”
邓绍良跪在地上说道:“小的早已知晓,要与闽省一齐出动,闽省侧击处州,我兵抄击金华,两轨齐下,必然迫红贼自宁绍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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