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埃西嘟囔道。
他沉重地喘息着,泡沫状的血混合着已经变得温热的缓冲液在他的皮肤上缓慢地滴落。
“我应该去……我应该去救他,是的,我应该去救他……”
埃西听到一个男人沙哑地在他耳边不停地重复,他花了一点儿时间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他感到自己的血液里爬过冰冷的恐惧,他开始颤抖,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他的灵魂像是和他的躯壳分开了。一方面他出于一种宛若机械一般的绝对冷静之中,另一方面他又沉浸在了那种噩梦初醒一般的混沌中,他怀疑自己已经疯了。
“纳菲尔,不,纳菲尔……”
他又在不自觉地重复那个孩子的名字。
像是无意中碰触到了什么开关,他的眼泪从眼眶里涌了下来。
他知道那不是梦——在昏迷中他看到的那一切,都不是梦。
那是纳菲尔对他的告别。
埃西知道那场爆炸的威力,温压□□在封闭空间中引爆后的极致高温和超压对于任何一种生物都是毁灭性——哪怕是纳菲尔也是一样。
至于那个梦,那一声“再见”,便是它对他的诀别。
一声哽咽从埃西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用力地将自己的头敲向运输舱的金属壁,一阵疼痛传来,埃西感觉到更多温热的液体从额头上疼痛发生的部位滴下来,很显然他又弄伤了自己。不过当发现自己还能感受到疼痛,身体也依然可以流血之后,埃西的感觉倒是好一点了。
至少他那漂浮在外的灵魂与他的身体似乎不是那么不配套了,至少现在他可以感受到断裂的肋骨和无数的擦伤带来的疼痛像是火苗一样在他的身体里燃烧。
他的思维还是漂浮不定,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一些□□,是的,之前的□□一定已经让控制室坍塌了,而纳菲尔就压在那底下,他不可能再从其他通道进入到那里,只有□□……他可以从原路返回,炸开已经坍塌的通道……
他甚至都已经想到了该如何将那个愚蠢的家伙从碎石中挖出来,他会抱住它,然后愤怒地责骂它……
现实中,更多的眼泪混合着粉红的鲜血在埃西肮脏的脸上流淌。
有的时候他痛恨自己的清醒,因为只要稍微不小心他就会回过神来,然后他便会想起来,那些所谓的设想都是无用的。
这样厚的坍塌层几乎不可能重新被炸开出让人穿行的通道,更何况四个小时后……不,应该没有四个小时了……蘑菇云将在这块土地上绽放,将这些可怕的肉块,活生生的噩梦乃至他自己一起化为灰烬。埃西在运输舱内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他一动不动,哪怕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逃离自己,万念俱灰的绝望却让他再也没有办法移动哪怕一根指头。
他不知道自己的逃离究竟有什么意义。
莉莉变成了怪物。
纳菲尔死了。
就连他自己……是的,他自己也成为了一个怪物。
或许死亡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埃西听到自己冰冷地喃喃自语,直到一阵细微的颤抖从运输舱的下部传来,打断了他的被灰暗包裹的思绪。埃西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了。
有东西……有东西正在从坍塌的土层下方往上挤。
在那一刻,所有的疼痛都骤然远去,埃西只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给溢满了。
“纳菲尔?”
埃西的身体抽动了一下,然后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去,金属板在他的身体下方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的皮肤从尖锐的,绽开的金属板边缘掠过,更多的血喷溅出来,和缓冲液一起流淌进土壤和碎石的缝隙中去——在碎石的下方,那种颤动一下子变得强烈了起来。
埃西几乎是本能地觉得那是纳菲尔——一直以来那只可爱的小怪物都在向他展示那可怕的生命力……以及他确实的,从灵魂深处渴求着纳菲尔的生还。如果有人在这里能够看到埃西的样子,他一定认不出来了这个太阳穴鼓起,嘴角肌肉抽搐的,满身鲜血的男人就是那个曾经苍白而虚弱的小说家。
任何一个冷静的人都能判断出,这个男人已经落到了疯狂的边缘。
埃西的身体像是烂泥一般滑到了满是泥泞和碎石的地面上,他的肋骨痛得让他发狂,手臂和肩膀像是在燃烧,然后他挣扎着抬起身子,在颤动传来的地方将那些石块翻开。
“纳菲尔,是你吗?纳菲尔——”
他神经质地嘟囔着。
然后,他的视线对上了一颗小小的,闪着微光的红眼睛。
“吱吱——”
细小的声音从已经变得松动的石缝里传出来。
埃西的动作一僵。
他的新客人——那种颤动的始作俑者——一只细小的黑色老鼠抖落身上的灰尘,有些艰难地从石头的缝隙中爬了出来。
它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怪物。
除了死而复生之物特有的腐烂皮肤和恶臭之外,它那瘦骨嶙峋,已经烂出白骨的身体下方长出了粉红色的新鲜肉瘤,一颗眼珠镶嵌在那里,透过老鼠的肋骨向埃西投来了邪恶的目光。
埃西可以看到那只老鼠肿胀的鼓起的眼睛,前所未有的巨大绝望利刃一样从他的头顶刺下。
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过是命运之神手中的青蛙,只能任由那残酷的神灵在他的身上钉下冰冷的银针,而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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