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当时统领的兵卒,虽然是北军五校,也就是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按照道理来说,这五营应该就是当时大汉最为强悍,装备最好,士气最高的中央禁军了,但是实际上,这五营训练松弛,体力薄弱,只是凭借着比黄巾贼多了一身的精良兵甲。
而且在卢植身边,还有乌桓中郎将宗员任其副手。
若是当时在卢植身边,不是挂着硕大名头的北军五营,而是眼前的这些百战精锐呢?若是其副手不是心怀各异,而是同心同德的忠诚战将呢?
那么卢植的命运,大汉的命运,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
他的父亲啊,即便是在死的时候也没有咒骂过这个大汉一句,也只是在惋惜自己错过了机遇,而卢毓现在亲眼看到了卢植愿望在眼前成为了现实!
这才能算是大汉的强军!
气势宏宇,横扫八荒的强军!
如果……
卢毓想着,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父亲啊,你看到了么?
至死都在念叨着的大汉强军!
却不在北军,不在雒阳,而是在这里……
……/(tot)/~~……
在朱雀长街之中。
马延的身躯稳如山岳,但是他略显得花白的胡须却微微颤抖。
若是在几年之前,有人给他说他今天能够当上将军,甚至能在成千上万人的面前,周边是无尽的欢呼和羡慕的目光,马延一定会给那人几个大嘴巴子,让他清醒清醒。
可是现在,马延就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美梦。
永远都不想要醒来的那种美梦。
恍惚之间,马延又像是看到了心中那一片血色的修罗场。
那是上郡,那是他曾经的家园。
那是他一度无法忘却的梦魇……
山脚下,目光所及,到处是的横七竖八的尸体。汉人曾经最引为骄傲的并州兵,就是这样的曝尸荒野之中。不知是出于仇恨还是炫耀,那些胡人并没有好心到给失败者掩埋残骸,只是拿走了他们想要的战甲和兵刃,就任凭尸首陈横于此,隔着几里远,空气中传来的浓烈腐尸臭味,便使人难以忍受,想要作呕。
而他就是从尸骨堆当中爬出来的。
远方一面残旗帜斜斜地立在夕阳中,晚风猎猎卷起旗帜,还隐隐可见『大汉度辽』的字样,旗犹在此,持旗的战士却早已倒下。
大群大群的食尸秃鹫扑天盖地,此起彼落,哇哇的怪叫着仿佛在庆贺它们的好运道。
一只秃鹫朝马延扑来,似乎觉得马延也是一具尸首。
马延下意识的挥砍了一下,却发现手中没有了兵刃!
无数的欢呼声让马延回到了现实,他伸开手向前,阳光照耀在他的黑光铠上,仿佛是吸纳了所有的光华,也照在他的手上,他看清了,在涂着黑漆的护掌之下,是戴着皮手套的手,上面干净得没有半点灰尘,更没有记忆当中那些化不去的鲜血。
围观的百姓以为马延伸手是在朝着他们致敬,便是越发的喧哗起来,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使得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是的,马延握紧了拳头,就像是要将眼前的幸福,荣耀,将所有的一切都紧紧的抓在手里,握在手中,留存在心中!
让这样让人温暖且战栗的感觉,去冲刷当年的耻辱和悲伤!
中平元年,二月,黄巾大乱。
无数的并州凉州兵卒被抽调,去镇压黄巾。
八月,黄巾大败,大汉王朝暂时稳住了局势,可一场更大的浩劫在西北一带展开,那就是西羌叛乱。
西羌诸多部落长期生活在河湟一带,与大汉王朝进行了长达百年战争。
如此漫长的时间,让大汉王朝精疲力竭。
西羌诸部落在大汉强盛时,内部往往为争夺资源,而相互攻讦。大汉曾经数次击溃过西羌诸部落,也将一部分投降的西羌安置在北地郡为主的关外陇西陇右区域。随着凉并州等地兵卒被抽调走,又发现大汉王朝国力衰弱,西羌诸部落开始合力在西北一带,在陇西、武都、汉阳边境作乱。
不仅如此,看到了大汉虚弱的,不仅仅只有西羌。
旋即引发了阴山鲜卑南下……
那时候,马延领兵,带着郡兵迎击鲜卑。
追击鲜卑进入了北地黄土高坡区域之后,鲜卑人就像是鱼儿进入了水当中一般的灵动。
原本应该是汉人的地方,却成为了鲜卑人的地盘。
领兵的是马延,但是做主的却不是他。
是哪个急切的想要表现,想要获取胜利的杨氏子……
马延劝说返回,却遭到了呵斥和辱骂。
结果因为退敌心切,反而中了鲜卑人的圈套。
鲜卑人熟悉黄土高坡这一片的每一处褶皱,相反的,这些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沟壑,却让追击的马延等人苦不堪言,举步维艰。
再加上地形不熟,经常发生早上在朦胧的薄雾之中动身起程,结果在崎岖盘旋的山路七转八转之下,劳累辛苦奔走一天直到暮色降临,结果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前两天晚上驻扎所留下的篝火残骸堆前。
他们没有向导,唯一的一张舆图,还是十年前绘制的。
而且那张舆图绘制的样式,马延不觉得那个杨氏子能看得懂,因为他多次发现那个杨氏子在颠来倒去的看那张地图,就像是完全不知道哪边是北……
马延不是没有考虑过雇佣向导,可是他们极难遇到人烟,即便是遇到了零散的南匈奴人,也很难沟通,尤其是那个杨氏子动不动就在那些南匈奴人面前指手画脚,然后那些南匈奴人像是白痴一样,或者像是看着白痴一样的呆滞眼神,让马延心中不由得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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