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好些衣服要做,接下来十来天,几个人都忙碌起来。刘嬷嬷和四个丫环果然都做得一手好针线。刘嬷嬷还会裁剪。
张歆有足够的理由远离针线剪刀,趁着她们忙碌,东翻西找,察看玉婕到底给她留下多少财富。这一翻,先翻出七八盒首饰。张歆不懂珠宝,却能看出来这些珍珠宝石玛瑙玉石都是真的,成色极好,工艺精细。又翻出来两个田庄,三个铺面的地契,一盒面额不等共计八千多两银票,一盒里三四十张下人卖身契和奴籍纸。
玉婕住的是个三进院子。第一进目前基本空着,只有两间房住了几个粗使妇人,第二进住着她们,第三进据说作了库房,装着玉婕的私房事物,家具古董衣料书籍香料等等。
张歆彻底糊涂了。这个玉婕不就是个盐商的二房吗?看着也不得宠,怎么这么富有?一般的贵族小姐,恐怕还没有她这么多陪嫁私房。
段世昌带着他另外三个姬妾来过一次,说是探望她。张歆冷眼旁观。
那三房姬妾,美则美已,高调也罢,柔弱也罢,都带着风尘味儿,透着不自信。铜镜反射效果不好,水盆只能找个脸,她是不清楚自己的身材气质,可就觉得要不是现下名分上主仆有别,刘嬷嬷和四个丫头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压住她们。也怨不得刘嬷嬷她们压根不爱说起她们,提起来都是一脸不屑。
段世昌自己,看着还象个人样,有心机有毅力有手段那种,可摆脱不了穷小子倒插门女婿的历史,看在她眼里有点虚张声势。就冲他不仅在外面嫖,还往家里抬,张歆就没法对他有半点好印象。不仅不懂洁身自好,对先前娶的女子也没半点尊重。
周玉婕这样的品貌身家,落得给这么个男人做二房,和那么几个女人共侍一夫,真真是——暴敛天物!
除了可惜,也有点好奇八卦,只要刘嬷嬷在,张歆总是找机会,设法叫她单独陪着自己,有一句没一句,一点一点地从她嘴里套话。
这天,刘嬷嬷坐在床边替她缝着一件中衣,张歆一边同她说些闲话,一边打开两个首饰盒,拿出几件把玩。
刘嬷嬷突然指着盒中一块羊脂白玉牌说:“这还是大小姐百日没多久,老爷夫人带着大少爷和小姐回镇江省亲,大夫人从自己身上褪下来,亲手给大小姐戴上的。还是大夫人出嫁时,她祖母给的。亲家太老夫人又是从她娘家祖母那里得来。一辈辈,也不知多少年了。一面是福字,一面是寿字。那会儿五小姐还没出阁,养在大夫人身边,那日也在。”
张歆被那些个称谓绕得晕了,听着象是有些缘故,正要借机问下去,弄清玉婕的身世,总碍事的紫薇走了进来。
紫薇倒不是来阻止刘嬷嬷说话:“前些日子,姨奶奶赏赐的衣料,紫薇自己裁衣服有多的,就给大小姐做了两件衣裳。想给大小姐送过去。”
“唔,你去吧。”
紫薇走后,刘嬷嬷叹道:“紫薇对英儿小姐还真是上心。要说真是个好的,可她这么感念着大爷,又惦记着英儿小姐,一颗真心真能放到你身上的也没几分了。”
张歆明白,刘嬷嬷这是提醒她,既然不想留紫薇在身边,不如早点寻个由子打发了她。张歆这些天何尝不在想这事?无缘无故捏个错发作人,她做不来,也不是原来的玉婕的作风。而且,她是喜欢紫薇的。这个女孩善良聪慧能干,重感情,唯一的缺点是就太重感情了,哪一个也不想亏待,偏偏她只是个丫头,到头来自己辛苦,哪边都不讨好。没法留她在身边,可也不想伤害她,总得找个机会,想个妥当的说辞。
紫薇回来时两眼微红,像是哭过,见刘嬷嬷白芍黄芪正围着张歆说笑,默默地退了出去,晚间伺候洗漱时几次欲言又止。
张歆在床边坐下,却不马上钻进被子:“出了什么事?”
紫薇跪了下去:“姨奶奶,求你把大小姐接回来吧。她虽不是姨奶奶生的,一出世就在姨奶奶跟前养活,只认得姨奶奶一个亲娘啊。”
“大小姐在月姨奶奶那边还好?”
紫薇垂泪道:“面上没什么不好。可,她一见我就问,是不是她老生病,惹母亲生气,母亲不要她了。”
张歆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母亲”,心里很有些异样,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那里有个小生命在成长,将来会叫她母亲呢。嗯,她还是觉得叫“妈”或者“娘”更亲近些。肚子里这个,虽然没有张歆的基因,却是她现在这个身体孕育的生命,在她的感知中一点点发育长大,是她的孩子。对那个没见过的便宜女儿,不管是张歆缺乏博爱的灵魂,还是周玉婕这个身体,都没有一点“母爱”的情绪。如果决定留在这里,她也许不会在意多一个女儿给孩子作伴。可她,从没想过留下。
“愧被她叫做母亲,可她毕竟不是我亲生。我对她照料也不周。如今,大爷把她交给了月姨奶奶。月姨奶奶远比我尽心。她在那边好好的。我有什么资格脸面接她回来?”
紫薇咬着唇,轻声说:“奶娘说月姨奶奶想遣她走,说是大小姐大了,用不着吃奶。原先服侍大小姐的三个丫环,都被月姨奶奶身边的珠儿环儿寻由子教训过,还有一个被捏了错打发出去了。月姨奶奶新近放了两位嬷嬷两个丫环在大小姐身边,我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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