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了。前中后三个大夫诊脉的结果都是证实那妇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张歆慢条斯理地问她这一阵是不是一直住在庄院,有没有回过家,在庄院里都做些什么,能接触到什么人。
周二妻子抱了一本帐簿,匆匆从内院跑出来:“妹妹不用问了。都怪我,忘了这女人早被她男人卖给我们家为奴。”说着,翻到一页,念到:“某月某日,赖二支银三十两。这里有他的手印画押。”
众人又炸锅了:“赖二卖老婆。这女人也能卖三十两?怪不得那几天看见他进出万花楼,原来是拿卖老婆的钱去嫖。”
一直缩头缩脑,不开腔的赖二,连连喊冤:“我没卖她,那是二爷打发我去买菜田种子,外加修大车的钱。”
周二妻子冷笑着往前翻:“同样的菜田,去年谁谁买的种子,才花了多少。那大车,新买一个不过多少。三十两,难道你买来的菜种是金瓜子银豆子?”
周二脑瓜好使,立刻明白老婆想做什么,不急不徐地说道:“三十两是我叫他去支的。十两让他买种子,修车,外加出门跑腿辛苦费。十两是他女人的卖身钱,贵是贵了点,好在知根知底。他说他老娘病得厉害,没钱看病,不得已才卖老婆,我看在他孝顺的份上,答应另外借十两给他老娘看病。你把卖身契和借据拿出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周二妻子惶然道:“回爷的话,当日他来时,我正忙着,账房又回家了。我认的字少,记两笔账还成,哪里会写卖身契借据?因他催得急,就让他先拿钱办事去,回头账房写好单据,再过来摁手印。谁知账房还没回来,他就出门去了,拖到今天。”
周二妻子向来一两银子恨不能掰成三两,会这么好说话?谁信?!只是他夫妻一口咬定,又翻出赖二画押摁了手印的另一张借据。赖二不承认卖妻,却解释不清支那三十两都干什么了。
旁人听着听着也就明白了。赖二卖妻,必是真的。不是明着卖,也是暗着卖了。
两边争执不下,都请里正和张歆评理。里正今日这趟,不是白跑的,却也不需要他断案,只要给张歆摄住阵脚就好,只说请庄主决断。
张歆想了想:“赖二,你妻子怀着他人骨肉,你可还要她?”
赖二母亲抢着说:“不要!我们清白人家,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媳妇。”
“赖二,你的心意若同你母亲一样,今日就签下卖身契。我做主,叫二爷二奶奶把你签的那张借据还给你抵卖身银,也不再追究不明白的银钱帐目。你看如何?”
周二妻子嚷道:“妹妹不可。这赖二经手的好几笔款项都不明白,加起来怕不有四五十两,这女人哪里值得这么多!非要他吐出来不可!了不得把他老娘妹子卖到那种地方,他和他哥哥卖到盐场去。”
赖二母亲没见识,吓得半死,生怕张歆被周二妻子说动,催着儿子连忙把卖身契签了。
与奴仆通奸,也难听掉价,好在不用担心闹到衙门,勉强保住脸面。周二早看见老婆听完白芍一阵耳语才急急往内院跑,明白是张歆点化,一等众人散去,关上大门,连忙向张歆行礼道谢。
那妇人也上来叩谢张歆救命之恩。
张歆淡淡道:“我只能救你这一回。你如今是二爷二奶奶的奴仆,是好是歹都在二爷二奶奶一念之间。你好自为之。”这妇人只怕比周二妻子要机灵得多。送上一份“家宅不宁”的厚礼,也够解气。
转向周二:“今日既来了,烦劳二哥把庄院里的人都请来,见个面。”
不多时,地下呼啦啦站了一片。张歆不满道:“怎么用了这么多人?二哥难道不知道人浮于事怎么写?”
周二已知这份差事保不住,垂头道:“是我无能,辜负妹妹信任。”
张歆让本地雇来帮佣的站到一边,周二夫妇的亲友奴仆站到另一边,一边问:“方才听那妇人提到一位怀孕的陈姨娘,可是小嫂子?何不一并请出来相见?”
周二有些尴尬地解释:“那几位是徽州的两位叔叔的外宠,寄住在这里。”
“两位叔叔的姬妾怎会住在我的庄子上?伯祖父和伯祖母知道么?”
“这个,有些事待会儿私下再同妹妹说,可好?”
“二哥既然为难,不说也罢。”眼见两下人员已经分开,周二家人奴仆这边竟有快二十人,张歆点头叹道:“二哥家中这几年还真是添了许多人口。长此下去,半个庄子都盖成庄院,怕也不够住,全部的租子怕也养不起。”
周二脸红。周二妻子不是个明白的,见张歆帮了他们那一下,还当她顾忌周璜,心软好揉捏,赔着笑说:“那里面,只有几个真是我们的人,其余都是我娘家亲人,过来看望我,帮几天忙,正好叫妹妹赶上了。”
“嫂子的意思是,我来的不巧?还是压根不该走这趟?小妹还有一事不解。二哥二嫂都是精明人,怎么就能让赖二那个无赖弄出去那么些银子呢?今日是过了,可赖二以后还会不会寻二哥二嫂生事要钱呢?”
此话一出,周二夫妻俩的脸色都是青一阵,白一阵。
张歆就知道赖二手里必定还有他们的短处:“二哥二嫂继续留在这里,怕是有些不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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