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哗啦响。
一时之间谁也没动, 展昭更是半天没有言语,也不知是不是被白玉堂的这般张狂无赖的话给惊着了。
夜深雨大,街无旁人。
远远瞧去,二人挨在墙边,一个按着一人臂膀, 添之雨夜冰冷, 显出几分暧昧。这可真像是姑娘家夜里劫色, 只是这姑娘委实高了些, 尤其是那把遮掩用的油纸伞之后, 一看就知两个人瘦瘦高高相差无几。
大雨将二人衣服浇得冰冷,可挨在一起的身躯却显得滚烫发热, 令人不太自在。
展昭想了想,也不知该含糊应一句说笑,还是同他正经玩闹, 到底是啼笑皆非地一句:“白兄。”好似在笑骂, 又好似拿他无可奈何, 收在舌尖的尾音里藏着不明不了、更复杂的意味。
“……”白玉堂眯起眼, 见展昭还是对着墙壁没有回头,目光便落在他淋湿的黑发还有耳廓上。
展昭微垂着头,本就梳得齐整的黑发因先头的动作垂在一边, 露出一小截儿脖颈, 雨水自然而然地顺着衣领漫了进去。虽是背着身, 却叫人想起头一回在安平镇的酒楼遇上时那双微微扬起的眼睛, 总归是瞧一眼要收回目光时, 第二眼便也扫去了,头发、眼睛、唇角、耳廓、肩膀……还有端着酒杯的手。
他好似比两月前那会儿白了些。
不是说公务繁忙,还要外出捉拿什么犯人,风吹日晒的?
这心思一转,也不知哪儿中的邪,自认风流天下、荤素无忌的白五爷忽然就轻抽了口气。
“?”展昭不明所以,又不太自在,自然是要回头。
可他顾忌着白玉堂先头那点儿恼羞,转了小半儿又转了回来。
白玉堂亦是察觉,单手发力摁住展昭,不叫他动弹,自个儿也回了神。他眉毛一挑,十分坦荡又恶劣地说:“这位侠士着什么急,姑娘我还没完事儿。”
“……”展昭张口要说话,又闭上了嘴。
完什么事,自然是劫色。
他这要问,便又是落入白玉堂的圈套了。
展昭无奈改口,温温和和的嗓音也学得白玉堂几分假正经的口气:“这位姑娘好兴致。”话音才落,他整个人往后一撞,白玉堂下意识要躲,自然就松了手。既要玩闹,自然顾不上这几分薄面了,展昭仍是不回头,可手上的招儿却不含糊,手一扬,一掌推去,白玉堂当即去抓展昭的手腕,侧身去躲,展昭早有预料,手肘一折一抬,又是一撞,手臂回旋又是一掌。
掌风带着雨水,推至白玉堂跟前。
白玉堂一眨眼,脚步往后退半步,同是单手还招一掌。
雨水拍在二人掌间,啪的一声响,周身风雨大作,好似被二人的内劲冲开了一瞬,又如往常哗啦垂落。
雨水冰冷、掌心温热。
“……”
无人发声,可二人都唇角一挑,平平淡淡笑了一笑。
说不上是因这一刻胡闹所生的欢愉,还是因相知相惜而生的赞赏。
尚未等及二人其余反应,忽听一声惊呼,再顾不上其他,一并提气跃上屋檐。
可这一跃,两位往日耳聪目明、神台清明的大侠站在屋顶上懵住了,不因其他,而是那声惊呼来自起夜的小姑娘。他们定睛一看,原是一只硕大的老鼠从黑暗中溜达了出来,显然是刚刚从屋内背赶出来。这点小事哪里值当二人一惊一乍,且要放在平日,二人又如何分辨不出这夜里的动静。
这下夜雨风来,两人都清醒了些,也生出了几分尴尬。
二人相识多年,虽两月多未见,但绝非久别重逢的生疏,反倒是因知根知底的熟稔才生出这点儿的尴尬。仔细论来,二人都是聪明人,也不是不明白这尴尬从何而来。
二人虽是再互相知晓不过,却总有几分少年心性,较劲儿已久,不甘落后,也不肯在对方面前跌份。
堂堂锦毛鼠白五爷,在南侠展昭面前吃亏,也太没面子了。
两位大侠在屋檐上僵站了好半晌。
雨声迅猛的落在屋檐黑瓦、青石白墙、木柱黄泥上,还劈头盖脸地打在二人身上,叮叮咚咚像是一支欢畅的曲子,有几分琵琶古琴、编钟皮鼓争相斗艳的意趣。
寂静中,白玉堂无端端地笑了一声,疏狂又坦然。
这一笑和着雨声,犹若风露洗晴空,全然明亮又清澈的少年意气,尴尬的氛围一扫而尽。
他侧过头懒洋洋道:“……展护卫这般机灵的猫儿也有出错的时候,想是耳朵不好使,难怪逮不着耗子。”
展昭一愣,心下也是一笑,温声道:“白五爷不也被自家兄弟骗了一回。”
他二人自是说底下那只惊扰百姓的老鼠了。
白玉堂瞧展昭说话时目不斜视,尚有几分拘谨克制,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抬手拍了拍展昭肩膀。
展昭下意识地一侧头,眼神一晃又飞快地转了回来,无奈笑道:“白兄不愿,何必捉弄展某。”
白玉堂心道果然如此。
展昭向来性情妥帖,口舌辩驳不过是与白玉堂玩笑,心知白玉堂这般乔装定非所愿。既然白玉堂不愿他瞧见,展昭自然不会去瞧这个笑话。
可白玉堂哪里是个安分性子,从来都是个疏狂无赖的混世魔王,展昭要退一步、让一步,他便更要进一步,仗着展昭这忍让的性子去捉弄人。白玉堂往展昭身侧凑了一步,但凡展昭余光一扫,自然能瞧见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且要看展昭如何克制、如何应对。果不其然展昭察觉白玉堂这不怀好意的心思,同时往一侧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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