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日, 恰逢中元,凉雨惊秋。
东汉道教称三元,上元天官赐福,中元地官赦罪,下元水官解厄, 分别是正月十五、七月十五与十月十五。七月半本就有祭祖旧俗, 乃是孝亲之举, 添之唐时中元节兴盛, 又有佛家以七月为报恩月、正是僧徒功德圆满时, 合该解救众生、荐亡度鬼……如此随历史周折三俗合一、七月半这节便相沿迄今。
中元多是南方一代常见,不过官家着令中元节放假三日, 解了宵禁,太原城内倒也如此。
早两日市井便有盘游买卖冥器靴鞋、幞头帽子、金犀假带、五彩衣服等物;勾栏瓦肆又有唱戏唱曲儿,又有卖果子、练叶、麻谷窠儿等物, 可谓是热闹非凡如七夕, 未至中秋先赏月。若往南方去, 还能见泛舟、放灯之举。
而这一日, 官府也总算是解了城门盘查一事,张贴告示道那城内杀人的凶犯已被缉拿。
因着与万胜门、飞鱼镖局干系不浅,如今几家俱被查抄。太原知府明察秋毫, 还了两位遭人陷害的少年郎清白。百姓们稀里糊涂, 心头不明真相, 只道是案子了结、凶犯被抓, 便该皆大欢喜。至于闯入万家酒坊大开杀戒的二位侠士, 却是无人问津。一是万家酒坊东家下落不明、无苦主报案,二是里头似是牵扯江湖恩怨,三是官府人马从义庄里抬出了八口棺材、好似是一桩与其有关的、通敌叛国的大案。城中百姓只敢私下言语几句,不敢高谈阔论。
是夜。
客栈灯火葳蕤,二楼对着寂静巷落的屋子传来些许哗哗水声。
不多时,一人影缓步绕出屏风。
一头湿漉漉的墨发,白色的里衣被灯火照出几分暖色,连垂着水珠的肌肤也仿佛映出了亮光,是展昭。他单手擦着长发,一抬眼见白玉堂正意态闲适地坐在窗边。
如今太原诸事了却,不仅算不上皆有所得,还留下了重重疑虑。如他们入城一来就处处掣肘,仿佛他人棋盘之上的棋子,每走一步都受其掌控;如给万家酒坊中的珊娘、阿九二人提前报信之事……幕后之人究竟是如何赶在他们之前,又将他们的行动算计的如此精准?论起来他们只有两个人,消息该是如何走漏的?便是对方手下有万胜门的弟子,也不至于能看的住两个武艺高强的人,否则岂会被白玉堂三个局套着了。
其间糊涂太多,百思不得其解,但二人也总算寻出一条线索,镖局送尸人与货从江南来。
尽管仍不知详细,他们须得前往江南一探,别无他法。
二人惯是洒脱本性,多加计较思索反入迷障,因而启程之前偷得半日闲亦无不可。
只不过……展昭停步望去,见白玉堂半湿的青丝散在身后,将随手披肩上的水绿色外袍沾湿了大半。这位大少爷倒是不管不顾,垂着眼瞧着窗外,指尖好似在摆弄几根细细长长的红绳,不知在想什么。
展昭看的好笑,上前捻起他的长发,倒是把心不在焉的白玉堂吓得一激灵,几根红绳一卷收进了袖子。
展昭眉梢微动,目光也紧随着低垂了下去。
白玉堂偏就当作无事发生,还堂而皇之地反问道:“瞧爷作甚。”
展昭便笑,也不问,指尖轻梳纠缠的发丝,慢条斯理地接过话道:“怎的,白五爷如今是闺中小娘子,瞧也不让人瞧了?”
白玉堂眉毛一掀,半点不恼,只气定神闲又不着调道:“那要看展大人是怎么个瞧法了。”
“……”展昭只得斜他一眼,见他笑的眉飞色舞,尽是揶揄之意。展昭不语,又用脸帕再给他的头发擦了擦,直到揉不出水了方才松了手。可本懒懒托腮坐着、任展昭摆弄头发的白玉堂冷不丁一抬手,不知可是临时起意,他拽着展昭手腕、侧扬起头得寸进尺地问道:“展大人想好了没?”
窗外月色正好,一场秋雨云散雾开、清风凉爽。
底下窄巷寂静无人,只有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有些小水洼,倒映着一轮圆月。
屋内的火苗攒动,轻微的响声好似将这点寻常变得格外旖旎。白玉堂一向是恣意放肆,见展昭盯着自己半晌不作声,墨眸犹如深潭映明月,悠悠晃晃,不笑也有三分笑意,甚是招人……他干脆伸手一揽,压着展昭半矮下|身吻住了他。风卷袖袂,披在身上的青衫向下滑落,长臂挽着单侧肩膀,指尖自然卷住了尚且未擦干的如瀑墨发。温热的呼吸交缠,令人目眩神迷,白玉堂目光好似在灯火跳动中有几分幽深起来。
他很快松开了人,压着那抹意味不明的目光,倏尔伸手擦过了展昭发红的唇峰,笑了一下。
那一笑又惬意又锋利,眸光朦胧,勾魂摄魄。
水珠从发丝坠落在地板上,胰子素淡的香味凑到了起来。
展昭闪了神,扶着窗棂整个人逼近了一步,两人的膝盖也轻轻挨在了一起。窗子旁好像有无形的墙,因而四周奇异地狭窄起来,暧昧又缱绻,像是置身旧梦。展昭眸光微垂,竟是一反常态道:“莫招我。”嗓音极轻,又赤诚坦荡又心神不宁。
“谁招你了。”白玉堂直笑,靠着窗子一侧,歪头瞧他,也不肯松手,“分明是你这贼猫凑上来的,怎就反口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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