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了之后, 浑身都很轻松, 除了肩膀。我侧头看了看枕在我身上的祺玉,他仍然睡得很熟, 神情轻松。大约梦中并没有被那件血腥的事所侵扰。伸手描摹他的眉毛,然后放开他,我自己起了床。
洗了个热水澡, 皮肤都觉得舒爽了, “马车和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是,三爷,都准备好了。”
“那就准备晚饭吧, 我们即将分别, 四个人一起好好吃顿饭。吃完饭我还有些事要交待你们。”
“三爷是我们夫妻的恩人, 又是主子,小人怎么能和您一桌吃饭。”
“别推辞了”, 我微笑道, “一会儿我把契约还给你们,就没有什么主子仆人了。咱们相处了多年, 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面,就像朋友一般, 一起喝顿送别酒吧。”
“是”,老陈抹了抹眼泪,转身去了。
我拿出要给顾韶的木盒子, 祺玉起了床, 也在我身边坐下了。
“一会儿吃完饭就该走了, 想带走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
“嗯,准备好了。”
“去洗个澡吧,赶路的时候可能不会洗的很舒服。”
“等一会儿,我想在你身边坐一会儿”,他半闭着眼睛靠在我身边,像是还没睡醒。
拿出房契和一千两银票查看过,又摆在了一边。
“连这个都要还给他吗?他又不缺银子。”
“嗯,只是假扮的兄弟,自然要账目分明。”
数过祺玉那些商铺的宅契和账房伙计的契约,“舍得吗?”,我轻声问他。
“不舍得。可我更舍不得你。”
我叹了口气,把这些也摆在一边。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其实我心里不是没有矛盾,他有志气有干劲是好事。看着他风风火火的经营产业,努力上进,我也高兴。只是,我不喜欢随着那些成功和金钱带来的其他东西,比如他渐渐变得自大,漫不经心,虚伪,游戏人间……
还有我为顾韶准备藏身之所得宅契。一一收好了,放回了盒子里。
“那是什么?是你去西南的时候买的房子?留给他做什么?”
“兔死狗烹。”
祺玉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我们,还是顾韶?”
“都是。他看似比我们强些,其实陷得更深,也更难脱身。况且他又有了家小,心中自然就有了牵挂和顾虑。”
“为他准备干什么?他那么精明,还不知道给自己准备退路吗?”
“他准备他的,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我当年的身份文牒是他准备的,我读书是他教的,你也因为他的原因多赚了些钱。不该报答他吗?不管用不用得上,这也是个感激的心意。况且狡兔三窟,多一条后路总不是坏事。”
“我当初已经还了他一大半银子了,现在又把一大半铺子还给了他。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我只是觉得这些年好像白干了,心里不痛快”,他靠在我肩上,嘟着嘴巴。
我想了想,笑道:“好吧,我从那贼赃里拿出5000两补偿你的损失,也算是你跟我跑了一趟刘府的报酬。满意了吗?”
他点点头,笑得满面春风,“满意,满意,我很满意。”
说他贪财,其实他并不真的只是执着于银钱。那五万两的贼赃,他说不要也就没有再惦记了。
他只是执着于所付出的,必定要得到回报。也就是他不能吃亏,别人不能沾他的便宜。
所以把他少拿的那部分补偿给他之后,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真贪心的人,肯定会心心念念的惦记剩下的四万五千两银子。这么些银子,足够构成图财害命的理由了。其实哪怕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只要财露了白,也足够让一些人图财害命了。
祺玉在这些年中学了如何与人交际,也学了不少商业手段。可是,他的心还是过于干净。那些真正的腌臜手段,他不懂,更不曾用过。若不是顾韶在背后支持,他大约早就被人吞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不剩了。
连我也没什么大用,就算我有智谋手段,也要有权势做依托才能成事。我能做刺客杀一个人,却没有力量对抗那些人背后的权势。个人的武力与庞大的权势相比,不堪一击,不值一提。
他有很多缺点,意志也不坚定,怕苦怕累,贪图享乐,又容易放纵身体。
他也有他的好处,他单纯。
从青楼出来又做过男宠的人当然不会像白纸那样纯洁,可他的性情的确是单纯。在刘府就单纯的想维持那种米虫的生活。人家一挑拨,他就单纯的钻进了人家的套子里,去实现他的雄心大志。做了错事,也单纯的认为只要用些小心机手段,哄一哄我,我就必定会回心转意。他曾经单纯的愿意跟着我走,把一切都交给了我。也曾经单纯的不知不觉的伤害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还不自知。
我从前因他这单纯,想要与他终身为伴。如今便不该因他这单纯,就立刻下定决心弃他于不顾。
其实对他的身体出轨,我愤怒过也就完了,并不会一直斤斤计较。我不能原谅他,并不是因为他过去所做的事,而是我不知道在未来,他还会不会因为他的性情,再做出类似让我心寒的事。
从这里出发,到最终到达我想安居的地点。这一路,是我给自己的机会,如果我能够改变他。也是我给他的机会,如果他能够留住我。那么我们还有在一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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