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劳力们将共同抬回的两只猪,噗通一声、噗通又一声,卸掉。
一个个累的大喘气,都直不起腰了,嘴还不停。
一宿没睡,本该歇着的,眼下还困不困了?
不困了。
不仅不困,都快要兴奋死他们了。
郭老大抹着头上的汗,大声道:
“去晚啦,他娘滴,得有七八头。没追上,有几头离咱太远,它们还在原地瞅了瞅俺们呢,跟俺们对视。
我寻思好家伙,让你瞅,来呀,奔俺们来呀,咱这把终于能来把大的了,结果它们磨过身就嗷嗷跑啊,你说这个完蛋。”
宋富贵大嗓门说,哪是七八头,得有十几头,俺瞅得真真的。
大伙就笑,七嘴八舌说,你别吹牛,你最后来的,你上哪看的真真的,那离的老远了,俺们前头的人追过去跑多远,你晓得不?鞋都差点甩飞。
“真的,我真瞧见了。”
“行,真的,你说的对,有百十多头,都搁林子里猫冬哪。”
大伙笑得就更欢实了。
宋阿爷巡视一圈猪头。
老爷子很满意,干的不错,没给猪头敲碎,这样过年就能用了,二月二也能用。
要不然敲碎了,人家得寻思,你给俺们供的这是个什么物什?
“怎得野猪这时候来了。”老爷子寻思,要是能摸准了野猪出来晃悠的规律,往后闲下来,不行就去主动围捕,眼神看向田喜发。
田喜发说,野猪是最猜不准的,就晓得不轻易落单。所以他才一看见猪崽子,就立马拿家伙什追了出去。有时候是大早上出来,有时候是黄昏,但大多数时候是半夜,趁着人都睡觉呢,它们出来活动,祸害人。
一提猪崽子,宋阿爷想了起来,后院还有一个呢。
一边组织人手去捞那只嗷嗷叫唤的小野猪,一边问宋福生:“福生,咱留着不留着?养一养,它长的快。”
宋福生没回答,先跟着那几个壮劳力来了后院,看了眼被撞坏的篱笆,眼下还没修补好呢,还得费事修,又看了眼猪。
小野猪好像也猜测到,眼前这位,才是决定它生死的关键人物。
它蠕动了下被扎得血糊啦的身体,小眼神直直的和宋福生对视。
宋福生说:“两只小黑豆眼,闪闪发光,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让它活成年,猪圈圈不住。指定性情凶残,实力杠杠的祸害人,趁它还啥也不是时,吃了。”
“真不养?”宋阿爷追问道。
“不养,杀了,以防后患。”
小猪仔眼里,立刻冒起凶光瞪视宋福生。太生气了,要杀它也就算了,给个痛快,听听,这个人真不是个好东西,竟嫌弃它,还要折磨它。
“没多少肉,先让它在那里呆着吧,先杀前面那两头大的,让它好好听听声就老实了。你们几个,修篱笆院。”
杀猪喽。
高屠户蘸着水,拿着刀,咔咔在石头上磨,又冲手心呸呸吐两口吐沫,抄起磨好的刀就奔猪走了过来。
别家孩子,有害怕的,早都回屋了。
但他双胞胎孙子不怕,以前总看,欢呼着拍巴掌:“爷爷又杀猪喽,爷爷又杀猪喽。”
高屠户心想:爷爷活了这些年,就这次杀猪最痛快,白得的,啊哈哈哈哈。
妇女们此时也将大盆水准备好,又是热水又是凉水的,一盆一盆往外端,也得多倒动几个空盆。
老太太们更是喜笑颜开,张罗着半大小子们,架锅,咱们那几口大黑锅再次架到院子里。
老太太们高兴啊,有了这两头大野猪外加那头小猪仔,可不止是吃肉解解馋那么简单,这代表着他们大伙要有油了,从猪身上取下来,最香的荤油。
有了这些猪油,过年啥事儿都不愁。
而一直没敢出屋看杀猪现场的宋茯苓,此时正和米寿你一口我一口,一边吃鸡蛋羹一边问钱佩英:“他们会不会把猪下水扔了?”
“不会,你爹在那呢。再说了,扔它干啥。”
宋福生确实是一直在外面,可他此刻却觉得插不上手。
他发现大伙比他会过日子多了。
扔猪下水?开什么玩笑。
估计大伙都得寻思:俺们都穷苦成什么样了?都啃过观音土,吃过榆树皮了,凡是能下嘴的,都往肚子里塞,俺们能扔猪下水?
“猪牙给我。”宋阿爷上前要道。
猪嘴獠牙都不让扔,且宋阿爷取过猪牙,挑两颗大个的献宝一般的给了宋福生。
宋福生一看血糊啦的,心里膈应了一下,他没说他不懂,他说:“阿爷,我就不要了吧。”
“啧,拿着,辟邪,越大越辟邪。”
宋福生这才接过来,既然是辟邪,心想回头洗洗,洗完给闺女和米寿一人发一颗。
几个小媳妇才要用开水烫猪毛,又有人上前拦住,有岁数大的老爷子说,这野猪毛也是好东西,不信问喜发。
田喜发在架锅,闻言给与肯定,是,野猪毛烧成灰留着,用麻油和它一起涂抹,能治烫火伤,俺爹说的。
听听,连野猪毛都不让扔。
宋福生心想:
甭管哪个年代,咱们炎黄子孙,都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就没有比咱们更会过日子,更能吃苦的。
连后世饭桌上的食材和做法,也是一代一代传下去的,一种智慧的传承。
王婆子小心翼翼地从开膛的猪肚子里捧猪血,将猪血放在盆里。
刚放出来的热血,加大量的冷水,不一会儿就结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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