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君子, 忧心惙惙,亦既见止, 亦既觏止, 我心则说。”①是她为陆景曜抄写的情诗中最多的一句。
起初她对诗中女子对心上人惶惑的情愫嗤之以鼻,甚至以为是女子无病呻.吟的愁思, 眼下,她心底却生出和诗中女子相同“惶惑”的错觉。
对于眼前这个屡次轻薄她的男人的举动,她应该是愤怒的回击, 而不是惶恐不安, 不知所措,她竭力的压制心底生出这种“惶惑”的情愫,猛地摇头, 将这无稽的想法抛之脑后, 慌措的解释。
“说不准这两只大雁原先不是一对, 我们把它们强行凑一起, 只会令它们伤心, 要么, 我们把它们放了吧?”
陆景曜听了这句话,身躯一动不动, 正轻笑着的脸庞蓦地僵住,眸中紧张的神色消退,聚集出失落, 愤怒, 尴尬等十多种神色, 几息后轰然消散,归于平静。
就在江雨筠以为他会愤然离去时。他一拳砸在墙壁上,将高大身躯撤后一步,放开了她,咬牙切齿的道:“不行。”
“砰”的一声,斑驳的墙壁上石灰簌簌而落,激起了一层薄尘,索绕在两人中间。
江雨筠被他突如其来的恼怒一惊,吓得后背紧紧贴在墙壁上,狐疑的瞧着他。
倒不是怕他对自己做甚么,而是忽然觉得瞧不清他了。
眼前这个支起大淮半壁江山的男人,被外界称为奸佞之臣,打击朝臣手段残忍,可对她除了伺机“轻薄”一番,多数时候对她的态度是温和的,体贴的,甚至还涉险救过她的命。
她忽然对自己方才搪塞他的话,感到愧疚,隐隐的想要弥补他一下,便立马应下他的话。
“好。”
陆景曜见她乖觉的回话,阴沉的脸色稍缓,可依旧黑的可怕,提步走在她前头,“我送你回去。”
江雨筠习惯了他的轻佻举动,忽然对他端肃的态度感到不适应了,心中慌乱一瞬,忙阻住他的话:“我们不等慧明和陆景远......五哥吗?”
实则,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拦住他,甚至是对他无话找话说。
陆景曜脚步一顿,沉沉视线扫过她手中拎着的大雁,冷声道:“她不需要。”
江雨筠怔忪一瞬,这才从他话中回过味来。
慧明和陆景远是否能破镜重圆尚不可知,眼下,慧明自是不需要大雁的,便实诚的答他:“也是。”
她低着头走着,未听到走在前头的陆景曜回话,忽然听到周围响起连连惊呼声,江雨筠循声抬头,在前方离她三步远的距离,一辆垛满薪柴的马车,发疯般朝她站的方向疾驰奔过来。
车夫满脸焦色对她的大喊:“快闪开,闪开。”
眼看躲闪不及,江雨筠惊住,大脑一片空白,脚底似生了根,怔在了原地。
千钧之际,陆景曜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紧拉着她手腕,朝侧边一扯,她身子被那股力道带着狠狠的撞入他怀里,他护着她身形一转,将自己的后背朝外。那辆薪柴车狠狠的擦过他后背,朝街头疾驰而去。
“不知道躲吗!”
江雨筠尚未从方才那惊悚的一幕回神,就见陆景曜面色铁青,一把将她从他怀里拽出来,焦急的巡视她全身,似是看她是否被撞到。
江雨筠被他眼里的担忧之色感动到,心中一暖,垂下眼小声辩驳:“我......方才没看到。”
陆景曜脸上怒意更甚,高.挺的鼻梁沁出一层薄汗,薄唇紧抿,盯着她,呼吸粗重几分,似不知该如何痛斥她愚蠢的行为。
江雨筠被他盯看的浑身不自在,正要再辩一辩。
毕竟是她险些被薪柴车撞到,又不是他,他无须一脸怒意,刚要对他说“我没事。”
她眼角余光瞥见他手背上殷.红一片,几颗豆大的血珠从殷v红处沁出,顺着指尖缓缓落下,滴在地上。
她心中一急,忙道:“你受伤了?”
陆景曜察觉到她的视线,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寒声道:“来时我给你说了甚么?这街上人多噪杂,让你跟紧我,你怎么不听?”
若非方才他及时扯住她,恐怕她就被薪柴车撞倒,后果不堪设想.......
他越想越气,这小姑娘不但拒了他的心意,甚至连他说过的话也当耳旁风,就这般无视他?
江雨筠明显未感到他的揾怒,对他的话置若未闻,小.脸绯红,眸中透出懊恼的神色,一把扯过他受伤的手,似无措极了,用指尖碰了碰伤口。
“要不要紧?”
早年他在战场上厮杀,身上所受的伤不计其数,自是不把这小伤放在眼里。只觉拉着他的小手细滑柔软,似一团火般炽.热,那火势沿着他的手背迅疾的窜上心头,烧的他难受。
他的怒气也随之消了大半,顿时想把那小手捉过来亲一亲,却强行按捺住了,凝神看着小姑娘。
江雨筠则一直盯着陆景曜手背上的伤口。
那伤口如裂开的婴儿嘴那般大,鲜血从破开口子处不断涌.出,看样子伤势颇深,她举目四望未瞧见医馆,忙从袖口里掏出帕子,将伤口外缘破皮的地方擦干净,抬眸瞧他。
“痛不痛?”
陆景曜嘴里咀嚼这个字眼。
他已不知多少年没提过“痛”了,面对政敌诡谲的截杀,嘉帝明里暗里的打压,阿耶给予他振兴全族的期许,他每走一步,皆不敢言痛,早已习惯掠夺和征服别人的他,早将自己的心肠,连同躯体磨砺的坚硬无比,刀枪不入了。
而眼前这个小姑娘知不知道,若他一旦言痛,多少藏掖在暗处的仇敌会咬着他的喊痛的地方,置他于死地?因而,他决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痛”的地方。
可他饶是这般想,在听到小姑娘询问他伤口的这一刻,不知为何,他怯懦的将嘴边那句“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痛了”掩饰真心的话咽了下去。
“痛。”
江雨筠慌乱的神色蓦地变的紧张,她小心翼翼的托着他那张皮糙肉厚的手举高,举到了和她胸口平齐的位置。
然后,他便看到,小姑娘迟疑的低下头,鼓着腮帮子,用樱.唇朝着他伤口处小口小口的吹气。
几息后,她终于抬头,秀眉拧的紧紧的,一脸希翼的看着他。
“这样还痛不痛?”
“........”陆景曜刚筑起心防的一角,忽然坍塌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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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出自《诗经》周南篇,“草虫”这首诗,大意是:见不到心上人,心中很是惶惑,只要见到他,既然会见到他,心中就会欢喜,正应女主此刻心态,对陆儿子,是想见又不想见,见了生气又忍不住想见的那种惶惑不知为何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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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卡文了,6个小时写这么多,一看时间过凌晨了,就先更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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