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克上司的名声,果真是名不虚传。
前后两位安抚使李师中,窦舜卿都被王韶排挤走了,而韩缜作为韩绛的弟弟,居然也被王韶气得够呛。
韩缜说能杀王韶虽有些夸张,但绝对有这理由,王韶走私贩卖青盐的事,郭逵曾向转运司举报过,结果是在章越说情下,韩缜帮他压了下来。
结果王韶转过头便不认韩缜的情了。
章越言道:“安抚使,官场上有两等人,一等作事,一等是作人。似乎霍去病那般人才,也有射杀李敢之举。”
“这王韶我不会看错,定是霍卫之才。”
章越如今干的便是给王韶作擦屁股的活。
韩缜仍是不满道:“也就是度之帮他说情,换了他人我早容不下他了。”
章越笑道:“安抚使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否则哪能到今日。”
二人说完后,章越便正式拜印。
章越这样官员上任自是有接风宴。章越明日便赶往古渭,本是要罢了。
韩缜却对章越道:“通判到任却没有接风宴,也没有与本州大小官员相识,西夏人必会起疑。”
章越心想也对,自己毕竟是一州通判。
哪有通判上任不与在任官员见面的道理。
宋初时通判是朝廷派去监视知州的官员,当时知州一般是武将,故而通判权力有时候甚至还在知州之上。
通判到任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点府库。
看看知州在账目有没有问题,但章越此来又不是为了节制韩缜的,故而这些便都不管了。
但章越一上任即跑得没影了,确实有些奇怪。
当夜接风宴上,章越见到了幕职官签书判官厅公事,军事推官,以及漕官录事参军,司理参军,司户参军。
秦州是节度州,属官配置都是很齐全。
除了州属官外,还有附郭县成纪县的县令。
除了文官外,还有数名武官,武官之中,官位最高的便是秦凤路兵马都钤辖向宝。
一路武将中兵马总管与副总管官位乃武职最高,不过韩缜身为安抚使就兼任兵马总管之职,而前任兵马副总管窦舜卿刚被王韶逼走。
而向宝作为身份最高的武将与王韶也不和。当初王韶设立市易司时,向宝便反对。
向宝与王韶都与河湟蕃部打交道,但二人方法不同。
向宝认为蕃人是畏威不怀德,打过去把他们杀怕了就是,招抚什么。但王韶则通过市易司来交好蕃人,因此二人因此闹翻了脸。
王韶顶住了压力,当初王韶刚到秦州时便给他按了一个判官的名头,之后立下战功后,便升任经略安抚司管勾公事的差遣,从此不看向宝脸色。
韩缜与章越在州上下官员面前,便上演了一处好戏。
原来章越说自己查库时,认为有些账目不明,还请韩缜给个说法。
韩缜当堂恼羞成怒,说自己把钱花了哪里哪里了,如今查无此事。
章越与韩缜当堂争执了起来,秦州大小官员见此一幕都是大吃一惊,为官多年从没见过通判刚到任便与知州吵架的局面。
不过章越这通判身上有知制诰的名衔出外,不把一般知州看在眼底,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问题是韩缜,也不是一般的知州。
二人是丝毫不让,吵到彼此掀桌子的地步。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一争吵之后,州里官员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已经在想以后在知州与通判之间如何站队的问题,或者是考虑以后如何明哲保身。
章越与韩缜互骂的消息,立即就传遍了秦州的官场。
而章越在这一日与韩缜大吵后,当即称病不出。称病不出便是赌气的行为,是弱者的表现。
打都没有打便败了,秦州官员上下都是讥笑章越此举,觉得太儿戏了。
官场哪里是这样的混的。
实际上章越与韩缜争吵的第二日还未天明,章越便借着夜色掩护偷偷离开地了秦州城。
因为称病,也让秦州上下官员不会怀疑章越的去向。
韩缜亲自送章越出城,他还担心章越此去古渭的路上不太平,又派了二十名厢军护卫,这些人也一并归于韩同指挥。
除了韩同,唐九,张恭等人,还有一人,那便是秦凤路走马承受刘希奭。
刘希奭是宦官,作为路走马承受便是充任监军之职,这一次便是同章越一起去古渭督军。
天色未明,朔风凌厉,韩缜解了身上的大氅给章越披上道:“度之,此去古渭比秦州可冷多了,你多穿着也好御寒。”
一旁走马承受刘希奭看到二人如此也是感叹。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昨晚韩缜章越二人的争吵成那般,居然全是演的,在刘希奭心底,显然韩缜,章越二人都是可以拿小金人的存在。
章越披上韩缜大氅也不称谢,而是道:“章某此去古渭拼杀阵前,后方便都仰仗安抚使了。”
韩缜点点头道:“不敢当,其实是我韩家这一番仰仗度之才是。若有什么话吩咐,派人带话就是。”
韩绛攻取横山很悬,若章越以偏师打出主力的气势便不同了。但一旦失败,不仅韩家就要一落千丈了,国家也要损失好几年的元气。
章越从袖中取出一份札子道:“此乃章某写给官家,还请韩公替我代为转奏!”
两制大臣有向官家上札子的权力,但章越身为秦州通判单独向官家上奏,有绕开韩缜越级上奏的意思。
如今章越索性将札子大大方方地拿给韩缜,让他替自己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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