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州的初春,清晨,帐外挂着浓浓的寒露,鸡鸣三声之后,一阵急切的金铁敲击之声响起,偌大的干打垒房屋之中,窗户突然被打开,寒冷的空气伴随着微微的天光射入房内房中,屋中一下就响起了一片起床翻被子的声音。
伽听到金铁敲击之声连忙从温暖的被子中钻出来,习惯性的去找床下的鞋子,穿好草鞋之后,伽又赶忙转身,将床上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
在他身旁的铺位上所有人都在做着类似的工作。他们的被子叠得极其认真,一丝不苟,仿佛在抚摸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而这其实却不只是一个比喻,摸着那柔软的用麻布和柳絮缝制成的被子,触手而及的柔软,真的让伽觉得自己在抚摸自己一生所拥有过的最珍贵的东西。
“起床撒尿吃饭,我数二十下,马上!”
正在他们刚刚叠好被子的时候,房门已经被人打开,一个穿着府军衣服的青年站在门口大声呼喊。
房中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速度都连忙加快,在叠好被子之后各自去小窗前,拿起了一个用陶土做的杯子,走出门来。
门外的井边早已经给他们备好了一桶桶清水,所有人按顺序排队来到水桶前,打好一杯水,又从口杯中捡出一根杨柳枝来。
这个杨柳枝是可以反复利用的,伽仔细地将昨天用过的杨柳枝的那一段用牙咬去,然后又将掰出来的新鲜杨柳枝槎口放到嘴中咀嚼一阵,很快那茬口处柔软的杨柳枝便被咀嚼成了毛刷的样子,他拿起那毛刷在自己的牙齿上磨蹭一阵,然后用水簌口,将那清新略带苦涩的杨柳枝气味从嘴中带走。
刷完牙之后,大家又来到水井边打水洗面,冰凉的水扑到脸上,使得众人全都从刚才还在的温暖的梦境状态苏醒过来。很快便又有人催促着他们去往食堂。
要吃饭了,伽想到这事不禁就感到幸福,而同时他也感觉自己的肚子适时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和众人一起走向那个叫做食堂的帐篷,闻着帐篷里面传出来的食物香气,他忍不住又深深的吸了一下鼻子。
“快点吃饭,吃完饭就要去上工,今天的工分还没挣够,你们可不能太懈怠,今天王大人会亲自来田地里,你们都给我把干劲拿出来,别让我丢脸知道了吗?”
伽动作慢了,那羌人小兵便生气地在他背后拍了一掌,让伽一个激灵,他连忙跑到帐篷前去排队,但他却不太生气,特别是听到那兵士说今天王大人会亲自来时,伽更是干劲十足。
他想着自己今天一定要吃的饱饱的,待会儿干活时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好在王会王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走进那被称作食堂的帐篷,伽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正常人的食物,一闻到那味道便明白今天早上的早餐是杂粮粥,一进帐篷果然看到帐篷中已经放好了一大桶煮的十分浓稠香甜的粥水,而每人位置前还放着一点切的精致的咸菜。
看到那些食物是哪怕已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一个月,伽还是忍不住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天堂。
转眼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一个月了,这件事是伽始终在心里记着的。
回想起被送来鄯州的那一天,至今也是个恐怖阴暗的记忆。
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他似乎也没有名字,他的名字前其实只是一个羌语里的发语词而已,大概是人家呼唤他的时候,总要有一个声音作为他的代表,于是不知由谁选择了他从小就被叫做伽了。
伽生命的大多数时间里并不感觉自己是个人,在草原上他们这样的奴隶其实是不太被当作人来使用的,他们的地位比牛马高一点,在主人需要的时候,他们会像牛马一样为主人服务,而在部落里没有粮食吃,所有牛马都吃尽了之后,他们也会被像牛马一样杀掉,作为部落里面贵人们的粮食。
伽的父母也都是奴隶,他其实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可以生孩子之后,他们的主人似乎是觉得部落里面奴隶不够多,于是便让他的母亲去和另外一个奴隶一起生下了他。
在有记忆后,伽的小时候,是被主人用一根小小的绳子拴在房间里度过的,母亲把他喂养大,等到他可以赶得动小羊羔之时,伽便被主人要求去草原上放羊。
后来按听过他的故事的王大人说,他今年可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那大概也得有十二三年了吧,他就这么跟羊一起活着过了过来,到了上个月,突然部落里的奴隶们传说主人要抓他们去送给汉人。
汉人,伽想到这个词就没理由的害怕,听部落里的贵人们说话时伽大概知道汉人是一群非常恐怖会要求他们去干一些普通人都难以忍受的苦力活的人。
听说部落里要抓那些吃不饱饭的奴隶去给汉人劳作时,许多奴隶都害怕自己被选上,都觉得如果自己被送到汉人那里,一定是会工作到累死的,伽知道自己在奴隶中力气并不算大,如果别人都会因为给汉人工作累死的话,他觉得自己如果被送到汉人那里去,只怕死得比谁都快。
当选择的那一天,看见主人向他们这里走来,伽就在心中向老天爷祈祷希望自己不要被选上,可是命运并没有眷顾他,大概是看见他胳膊细小,模样瘦弱,主人的手指轻轻在他那里点了一下,于是伽便被拴上绳子送到鄯州城来了,走到鄯州的一路是个十分恐怖的过程,主人们有皮袄子护体,哪怕再大的风雪都不怕,而那一天一夜的赶路中,他们这些奴隶本来身体就单薄,身上只穿着坚硬的像木板一样不知多少年没有换洗过的破洞皮袄子,平时也没什么饭吃,走到半路便有七八个奴隶冻死或是累死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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