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被横吊在舱顶,无数丝线深深嵌入了他的身体,每一条丝线单独来看,都细如牛毛、几不可见,但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他身上之后,就看得人头皮发麻。
连绵的血线沁出,血光从一条条银丝上掠过,汇聚成圆滚滚的一滴,由于承受不住重量而滴落,打到谢泉恰好扬起的脸庞上。
似乎感受到了谢泉的目光,丝线陡然收紧,一阵肌肉筋腱被绞紧的声音响起,令人牙酸不已。
顷刻之间,男人的血肉已经被切割成了数块,每一块却又藕断丝连般被血淋淋的筋脉连接在一起。
“咚!”
男人的头颅与脖子完全断开,跌落而下,掉到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转过来正对着谢泉。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此时再无一丝生气,面色惨白,曾经如蕴星火的双眼瞳孔放大,直勾勾地望着他的方向,仿若幽黑的泥沼,要将他吞没。
“陆慎!”血液好似刹那间倒流回头顶,谢泉浑身一震,下意识想要翻出睡眠舱,却发现自己从肩膀以下开始,突然都动不了了。
泛着寒光的银丝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他的身躯,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蔓延盘绕,将他的双手束缚在身子两侧,充满柔韧力量的腰身勒得愈发纤细,整个人牢牢禁锢在了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谢泉黑眸中染上一层惊惶,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它们活生生肢解。
[学长,大声告诉我,这是个被科学之光普照的世界,是没有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的,对不对?]
[学长……]
[学长?]
意识连接装置出问题了吗?
“嘘,宝贝儿。”一把鬼气森森的嗓音忽而响起,谢泉的肩颈一瞬间僵直。
“这是我的领地,他听不到你的声音。”有人附在耳畔,低语如咒,谢泉感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唇瓣好似被人用指腹扫过,却又仿佛只是拂过了一阵轻而缓的凉风。
“你是谁?!”
这个“人”,居然能听见他和纪柏森的对话?!
他跟他们一样,来自世界魔方之外?
“我?我是你的造物主……”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泉被丝线束缚着,一动也不能动,黑浓纤长的鸦睫扑簌簌轻颤,喉结紧张地滑滚,唇角却挑起了一弯弧度,声音里带着不屑的嗤笑意味,“‘造物主’?哼,难不成,你还能是我爸爸?”
那声音沉默,并未对此做出解释。
睡眠舱外,陆慎死不瞑目的脑袋静静地躺在地面上,死寂的眼瞳无声无息地凝望着谢泉,谢泉双唇开合了几次:“……陆慎,是你杀死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只能属于我。”
“……”
“好啊,”谢泉移开定在陆慎脸上,略略发颤的目光,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用无所谓的语气懒洋洋地说,“不过要我属于你,你总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吧?姓名、年龄、家住哪里、在哪工作、买不买得起时间轴、喜欢柏拉图式爱情还是灵肉相融……我可不跟底细不明、三观不合的人谈恋爱。”
“呵,”那声音轻轻一笑,恍若梦中呓语,“这么伶牙俐齿,真是可爱……”
地上陆慎的脑袋猝然起了变化,苍白的脸皮支离破碎,像碎裂的墙粉一样簌簌坠落,露出内里鲜红的血肉。
同时,一股气流缓缓盘绕了上来,谢泉的乌眸蓦然睁大。
[学长!学长!纪柏森——]
“都说过他听不见了,怎么就是学不乖呢?”那声音在黑暗中低低地讥笑着,缠缚身躯的丝线稍微松开了些许,冰冷的气流游走,如同蛇一般顺着谢泉睡袍的袖口缓缓钻了进去,“留在这里陪我吧……”
“……我的‘后’。”
……
“纪先生?”舱室外传来敲门声。
“啊!”谢泉蓦地睁开眼睛,冷汗涔涔,铺了一背。
属于星际走/私/贩的星舰匀速前进着,半球形强化玻璃之外,依然是无边无垠的黑暗,安着空气净化器的舱室内,闻不到一丝半缕的血腥味。
是……噩梦么?
谢泉怔怔地望着上方,陆慎被切割得七零八落的尸首历历在目,自己被阴冷的气流纠缠时的震悚亦尚未褪色,依旧镌刻在心脏上,呼之欲出。
[学长,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
[……学长?]
这是什么情况?!
[学长,你别逗我,别跟我开玩笑。]
[学长?学长你能听到吗?纪柏森学长?你说话啊!]
谢泉仰躺在睡眠舱中,左手手背搭在白皙光洁的额头上,呼吸发颤,胸膛起伏不止。
昨晚的一切、昨晚的一切难道并不是梦,陆慎被以极其残忍的方式绞杀,只不过,有人清理了碎尸和血迹?
而他,他与魔方之外的连接断开,被困在了这里——那道声音主人的“领地”?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来,唤回了谢泉的繁杂纷乱的思绪:“纪先生,你,你醒了吗?我爸爸准备了一点食物,想邀请你和陆先生,跟我们共进早餐。”
陆先生?
谢泉食指一紧,坐起身摁亮了舱室里的灯:“醒了,我马上就出来。”
舱门在面前开启,等候在门口的克罗赛尔险些被急匆匆走出来的谢泉撞了个满怀,本能地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帮助他站稳了身体:“小心呀,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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