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弦照番外(二)
狐眠败砌,兔走荒台,尽是当年歌舞之地;露冷黄花,烟迷衰草,悉属旧时征战之场。
盛衰何常?强弱安在?念此令人心灰!
我本不在乎以真面目示人,奈何世人却因皮相而自误。
无奈之下,每每易容而出,久而久之,倒也忘记自己的脸长成什么样子了。
白衣儒袍换做了粗布青衣。
三千青丝时常蓬做一团。
酒肉不禁,行为随心。
这世间游历的久了,终是会被沾染上红尘味的罢。
只是偶尔抚琴的时候会想起她,那样的琴音,弦照终其一生,也是无法弹出的吧?
她果然还是那么决绝,她说毫不眷恋,封印自己的气息跳下望尘台,这一千年,我和莫歌就真的遍寻她不着。
这十世的轮回,失去了法术的依傍,尝尽人生百苦,你那样一个晶莹剔透的女子,想来怎不令人心酸。
只是,我们的保护,你都不要。
想不使用法力而制衡这个大陆的政局,着实有些困难。
还好这阵子易容术习的有些心得,时常化作不同政客的嘴脸,真真假假,虚与委蛇。
尤记得那是个初春的日子。
街上的柳枝都抽出了新芽,青翠欲滴的绿色,衬的人心格外舒畅。
若不是那天突发奇想想去东街转转,想来,也遇不上她。
一头及腰长发微微卷着,不戴钗环,不施粉,衣着怪异,抬起眼帘,里面竟是满满的惊恐。
这个女子。。。竟一点也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我想逗逗她,便拿起一锭银子掷到她面前。
她微微的皱起眉,复又展开,终于还是一脸迷惘的起身望我。
那一瞬间她的眼中闪过惊叹,痴迷,扼腕,算计,种种神色。
着实令人捧腹。
她明明蓬头垢面,衣裳凌乱,却还是底气十足的喊了一声,“我不是乞丐!”
直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不知道她是谁,却轻易信了她的话。
将披风轻轻覆在她肩上,后来想及此举,竟连自己也觉得怪异。
转身离开,云淡风清,弦照的心已很久不曾有过波澜。
第二次见她,我正与璃清在黛山。
这个傻乎乎的奇怪女子,便又一次闯了进来。
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她跑的疲于奔命,却不见半点愠怒之色。
好笨。
可她说,她叫做“潇潇”。
她笑着说,“涉世浅,点染亦浅;历事深,机械亦深。故君子与其练达,不如朴鲁;与其拘谨,不若疏狂。”
那瞬间,我有一丝恍惚,眼前傻乎乎的她和千年前巧笑倩兮的她,竟因这笑容吻合的一丝不差。
只是,我记得以前潇潇是最爱臭美的,自己明明长的容可倾城,却还是整日扬言要拿刀划花我这张脸。
整日在我耳边唠叨,哪个神君的弟子对她心生仰慕。然后见我不甚敢兴趣,便大言不惭的说我嫉妒与她。
所以心里一直下意识的认为,即便她封印自己所有的仙气,跃下那望尘台,幻化的女子,也必是世间绝色吧。
眼前的脸,着实太普通了些,会是她么?
又或者,我终究不懂她,整日嚷嚷着‘我要变漂亮’的女子却是根本没在乎过自己的表象?
可无论怎样,无论她是不是她,即便只为此时她明澈的笑容和柔软善良的心,弦照都想,保护。
于是收她为徒,可笑这小丫头却还不情不愿的,直到我搬出离人散来,才乖乖就范。
日子久了,我就越来越笑自己当日的恍惚,她根本不是她呵。
习医学武的时候,总是能偷懒就偷懒。
管弦丝竹,样样不通。
我抱着世间名琴‘焦尾’出现的时候,她居然一脸同情,直说,师父,等潇潇以后有钱了,定给你买个崭新崭新的好琴。
于是更加认定,她不是她,即便时光流转,转瞬千年,人又怎能忘记自己最爱的东西呢?
她时常与我针锋相对,调皮耍赖,可笑我这个当师父的,倒是一点威严都没剩下。
她最喜欢吃的是桂花糕,所以身上总是带着桂花的香甜气息。
她最感兴趣的事情是看美男子,所以每次见司徒云深都直了眼睛。
她最喜欢的味道是茶香,因为她总喜欢像小狗一样在我身上嗅来嗅去。
她最讨厌的事情是早起,所以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
她最想整治的人是邵可,所以每次一听见他的名字,她总是咬牙切齿。
她最烦恼的事情是学武,所以总是笑嘻嘻的宣称,‘生命在于静止’
而我最近也多了个愉快的消遣,那就是,把她气得张牙舞爪,却又无可奈何。
真是有趣。
于是我想,这个女子理应得到幸福。
她喜欢司徒云深,我便使计诱使他来连云堡。
她依赖乌子恺,我便放任她自由,暗中保护。
可这些男人真的好笨,我待她如珠如宝。
他们却害的她频频落泪,屡次犯险。
她生辰那日,居然薄情寡义,惹得她黯然神伤,着实可气。
我的潇潇,该是带着这世上最明澈笑容的。
我的潇潇,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既然这些男人都给不了她,我也只好辛苦一点,把她带在身边,免得又被别人欺负了去,却还傻乎乎的乐。
初次见她身上那块玉的时候,我是有些惊讶的,当年我和潇潇受日月精华,从伏羲琴中幻化而出。
伏羲琴也因此断裂,琴身玉石,陨落凡间。
这玉,恰恰就是伏羲琴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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