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回应, 方氏又说了一遍。
那胖狱卒把筷子一撂, 搁在长凳上的脚放下来。“咚”地放下手中的碗, 轻蔑地咂巴着嘴, 用粗壮的手指剔着牙缝中的菜。
再朝同伴们挤眉弄眼一番, 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你是说锦安侯夫人?”
“没错, 她是我的继女。”
“哈哈哈…”胖狱卒笑起来, 对同伴道:“你们听听,她要和锦安侯夫人叙叙母女之情,真是笑死个人。”
其他的狱卒跟着大笑起来, 什么讽刺难听的话都冒出来,极尽挖苦。
方氏脸白着,看上去并不生气。
若是仔细看她的手, 就会发现中指的指甲被硬生生地折断, 断指甲掐入掌心中,渗出血丝。她哪能不恨, 但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她认真地看着那个狱卒, 像是要记住对方。
若是有朝一日, 自己能翻身。她第一个要报复的就是这个狱卒, 她要对方跪在地上哀求,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后现在, 她只能咽下这口气,语气尽量平常。
“你说得没错, 我与她确实没什么情可叙。正是因为如此, 我才劝你去送信,我想锦安侯夫人一定十分乐意看到我们母女如今落魄的样子。你把我说得越惨越好,说不定你还能得一笔赏钱。”
那狱卒是个三白眼,闻言翻了几下,哼唧哼唧地说着自己心软,要发慈悲的话。到底还是赏钱两字诱人,她真的跑了一趟侯府。
郁云慈哪里还愿意见方氏,方氏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主,谁知还憋着什么坏水。既然已将对方打落泥潭,料定对方再无翻身之日,她何必再去多看一眼,白白惹得一身的腥骚。
万一对方未沉底,还在作垂死挣扎。非要拉她垫背,她岂不是死得冤。
“你回去带话给她,我与她不是母女,并无情分可言。她有今日之果,全是自己种下的因。一切自有天道,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如今,她已被我父亲休弃,不再是郁家的夫人,我更没有看她的必要,她是好是歹与我无关。”
那狱卒诺诺,不迭地弯腰点头。
最终,郁云慈命采青赏了她二钱银子的跑路钱,喜得她笑得三白眼眯成一条缝。暗道锦安侯夫人就是大气,自己没有白跑一趟。
郁云慈现在有十几万两银子傍身,还有一应首饰田产铺子,底气充足,确实没把一些小钱看在眼里。
狱卒得了跑路费,回去自是在同伴面前夸耀一番,说侯府如何富贵,锦安侯夫人如何如何,把郁云慈吹嘘得宛若神仙妃子,是天下第一心慈的夫人。
郁霜清原本眼巴巴地盼着死丫头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狱卒的这番话,只把她听得肝痛。因着没有吃饭,肚子跟着绞痛起来。偏那狱卒还在口沫横飞地说着死丫头的好话。她恨不得大喊告示天下,原本那死丫头的所应得的一切,都是她的!
方氏坐着不动,恍若未闻。
倒真是小看了她!
她当真以为自己翻不了身不成?她就没有想过,方家再是与自己断绝关系,她骨子里流的还是方家的血。
方家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还有太后娘娘,她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妹。
按照律法,方氏罪犯七出之与人淫染,还试图谋害亲夫,罪加一等。女淫者,在前朝私刑为沉塘,官刑则是骑木驴。
谋害亲夫之罪,则是斩刑。两罪并罚,方氏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死。但方氏是方家女,事关皇家体面,刑罚是不会有的,一杯毒酒足矣。
便是毒酒都是假的,两日后,方氏母女被送到南边。等她们在一间屋子醒来,就变成了山脚下小村里的李姓孤寡母女。
郁霜清睁眼一看屋顶梁柱上结着一张硕大的蜘蛛网,正中还有一只褐色长脚大蜘蛛,吓得尖叫一声,猛地翻身坐起。
方氏早一步醒来,坐在破旧的四方桌前。
“娘…这是哪里?”郁霜清的声音还有一些抖,惊惧的眼不敢乱瞄,生怕看到什么牛头马面之类的东西。
被人强灌下毒酒的恐惧还在,那垂死之前的绝望还在,酒入喉咙想吐不能吐的感觉还在。如此阴森破败的地方,不是地府还是哪里?
方氏阴冷的眼直勾勾地看过来,语气恻恻,“这里…当然是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认出我们的地方…”
这么说,她们还活着?
郁霜清有些高兴起来,她还如此年轻,怎么甘愿香消玉殒?她还有那么多的愿望没有实现,还有那么多的富贵没有享受,本就不应该早死。
“娘,我们是不是没有死?那么我们为何不回京?”
方氏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半天冷笑道:“回京?只怕在所有人的眼里,我们都是死人。既然是死人,自然是不能出现的。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会再回去的。到那时候,那些欠我们的,娘一定加倍讨回来。”
“没错。”郁霜清恨恨,“尤其是那个死丫头,且让她过几天舒服日子。我受过的苦,她一定要千万倍偿还。”
“哟,口气还不小,还想让别人千万倍的偿还。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能耐,这张利嘴还能喘气多久?”
一道突兀的男声响起,母女俩大惊失色。
“你是谁?为何装神弄鬼?”方氏警戒地扫视着屋子,什么都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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