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洛阳。
一匹快马从城东入城,直往城南的三公府而去。
马上骑士丝毫不减速,即便经过闹市,也依旧快马加鞭,过往行人惊叫着匆匆闪避,望着骑士远去的背影,却无一丝怨怼,只有满腹的担忧和肉眼可见的恐惧。
“这次又是什么坏消息?”
“大儿!快快收摊,我们回家去等消息。”
“二弟!你速去城南三公府那边瞧瞧,看那些大家族有什么动作,要是他们开始收拾家当,咱们也要早做准备。”
原本热闹的市集瞬间落寞下去,各家百姓皆低声言语一阵,随后各自奔散。
此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遍照,却给人说不出的阴郁之感。
皇宫之中,内省宫殿之上,端坐一人。
黑袍罩身,袍上金龙绕胸,张牙舞爪,头戴天子十二旒冕,面虽阴柔,却也美貌,蹙起的浓眉和紧绷的表情,为其增添了几分往日未有的威仪。
年仅二十七岁的大汉皇帝——刘宏,坐在席上,手握着一封木扎,那是三公传递进宫的前线奏报,眼神紧紧盯着上面的内容。
殿外,张让和赵忠等中常侍,慢慢从四方汇聚而来,进了殿,却无平日高声报名,只是默然地拱手下拜,随后退至两侧,一言不发。
张让从桓帝时就开始在宫内当差,历经桓帝和当今皇帝,算是两朝老臣。
赵忠则资格更老,他曾参与汉桓帝诛杀外戚梁冀,夺回军政大权的行动,有功,被封都乡侯。
民间多传的十常侍,便是以这二人为首。
他们都十分清楚,现在不宜打断皇帝陛下,否则顷刻便会招来怒火。
……
上一封前线奏报,就是朱儁兵败,皇甫嵩无奈退守长社,被贼围困,嵩因兵少,军中皆恐。
陛下心中本就大惊大怒,无处发泄,冒昧的小黄门,擅自报名,直接被砸了个脑袋开花。
那时候,陛下召集公卿百官,商量对策,百官皆无所对策。
朱儁皇甫嵩都是百战老将,勇武将略皆非凡,又有北军五校营的精锐及三河勇壮骑士,共计四万余,如此规模,都败下阵来,朝廷还能派何人去解危?
司徒袁隗提议,召河东太守董卓带兵驰援。
众人皆无所决断,司徒这一提议便立刻得到同意,勒令董卓带兵入京。
有人又担忧言,黄巾贼势在颍川大胜,只恐其进逼洛阳,大将军何进……
恐不能御。
刚从河南尹升上来,临时委任大将军的何进听了,顿时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抬起头来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彼时,大将军府下一人,坐不住了,他就是袁绍。
他为母服丧又为父补服丧,连续在洛阳隐居了六年,黄巾爆发后,皇帝解除党锢,大赦天下,这才接受大将军何进的征辟,任侍御史。
主动提出由自己带领少量援兵,先一步支援皇甫嵩朱儁两部,一方面是为了让长社城内被围困的汉军知晓,洛阳朝廷没有放弃他们,援军会源源不断地赶来,切莫放弃抵抗,保他们士气不失。
一方面也是为了牵制颍川黄巾,拖延时日,让董卓之兵能来得及救下这四万朝廷精锐。
众人惊曰:“此何人也?竟有如此胆气!”
大将军何进满脸欣喜地言道:“此袁绍袁本初,乃我府上所征辟之吏也!”
皇帝刘宏听了也赞叹道:“本初勇气可嘉!那便……”
话未说完,司徒袁隗便一言不发地重重叩头,怪异行为引人注目。
刘宏不得不打住话语,转头问道:“司徒何意?”
“老臣启奏陛下,绍,乃我三兄,逢之子。”
“因吾二兄,成,早卒无子,过继与吾二兄,继承香火,祭祀血脉。”
“如今为国效力,舍生忘死,兄在九泉之下也必然欣慰,臣激动至极,故此长叩。”
众人尽皆议论纷纷,面有难色。
大家都知道,如今朝中已无多少兵马,连负责驻守宫内,多年不曾对外交战,人数一裁再裁的羽林骑,也被大将军调出,准备战事。
唯一能带出去的,除了宫廷宿卫,也就只剩下千余人的虎贲军了。
羽林虎贲,在西汉时期还是作战部队,到了东汉,南军早已裁撤,北军八校也被整合为五校,羽林虎贲空余过往威名,实际上少操战阵,兵不闻战声久矣。
带着他们出去作战,和能大败北军五校的黄巾贼作战,而且还是在城外牵制,不能入城守卫,那简直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刘宏一时间也开不了口,让袁绍带兵去支援颍川,那岂不是变相让袁成一房断了血脉,直接绝后?
袁绍本人则厉声发言:“国之将亡,何以家为!国为大家,吾家为小家,当此国家危难之际,大国若亡,则吾小家何存?”
“若绍果然为国身死,国家诸公念吾之节,改姓一人,续我家血便是!”
“请陛下下令!绍愿为国家先驱!”
众卿皆咂舌惊叹,司徒袁隗叩头越发声重。
唯河南尹袁术,大笑不止,起身奏曰:
“启奏陛下!袁绍既为吾伯父房独子,那便留任京师即可!”
“我袁家子也非独有他一人,吾袁术,愿领虎贲军,携我家兵部曲,奔赴颍川南阳之地!”
“吾之上还有兄长,基,可代吾侍奉父老,请陛下不必留情!”
袁术之语,义正言辞,众人为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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